【荷塘】活着就行(小说)

笔名抒情散文2022-04-21 09:45:2515

在瓦店乡周家村张南组,要问谁的名头最响,除了这三个人,那是挑不出第四个人来了。这三个人,在周家村方圆十几里那可是对着窗户吹嗽叭——名声在外!他们三个外形各有特点,一个年纪轻轻就豁了几颗大门牙,早些年又没钱整个烤瓷牙啥的,所以也就一直漏着;一个天生是个秃,一个据说是出生时接生婆没使匀劲儿,两条腿不一般长,就落了个走路一颠一颠的毛病。这三个人,有个相同的特长:说媒!别的村都是婆娘去说媒,而他们仨偏偏须眉不让巾帼,一说一个准儿,几乎垄断了整个周家村的婚姻市场。他们三个说媒还有一点与众不同,就是三个一齐上。到了女方家,那是口若悬河、滔滔不绝;到了男方家,那更是天花乱坠、人死复生。普通人家哪能经得起这般忽悠,于是乎,这三个人只要一上阵,那绝对势如破竹!

当他们仨一前一后走在周家村那乡间大道上时,绝对是一道亮丽的风景,有好事者还专门编了一句顺口溜赞曰:“木牙磕儿,绿电泡儿,后头跟个颠颠脚儿!”

要说这三个人中,要数“颠颠脚儿”的名声最响了,他名气大,并不是他比两个伙计本事大,而是因为他的短处,他有一个儿子三十多岁了,至今未婚,他的老伴又早早去世,所以等于是两个男人一对光棍儿。“颠颠脚儿”的大名叫张武成,儿子叫张大旺,有人就曾经对着他的脸说:“张武成,你恁会说媒,咋不给你儿子说一个哩?”

他知道,笑话他的这个人是记恨他,因为前不久他把这个人看中的儿媳妇儿说给了别人。

要是换作十年前,谁敢说这种话,他就会鄙夷地吐口涶沫,撇着嘴说:“那能是随随便便就说的,咋不还得挑挑捡捡?”不成想,三挑两捡,这能看上的女孩儿都跟别人有了娃子,他们家的大旺还是光杆司令。

张大旺也急呀,眼瞅着别的小伙子娶亲的娶亲、生娃的生娃,他就开始埋怨起他爹了,刚开始张武成还把他训斥了一顿:“急啥急,心急吃不了热豆腐!”到后来,他也急了,可是这世上的命运偏偏就是这么捉弄人,一晃两晃,就把张大旺晃成了光棍儿。

不过天无绝人之路,张大旺好歹还有一样吃饭的本领:剃头,在前些年,除了庄稼地收点粮食外,还能在每个集日到集市上剃几个头,挣个三块两块,剃完头后,他就会到集东头打一斤散酒,再切一盘猪头肉,吃肉,喝酒,下午日头快落的时候,他就担着剃头挑子一步三晃地扭回家。他爹要敢说他,他就会趁着酒劲儿大声骂道:“你个老不死的,要不是你,我能打光棍儿?”张武成看他那个醉样不敢吭声了,就蹲到门墩儿上唉声叹气。

过了没多久,村里人忽然发现,这张大旺家里啥时候多了一个女人,小鼻子小眼睛,长的还挺稀罕人!

听说这女人是跟她哥哥一起从湖北过来的,她哥哥和张大旺通过一个中间人,搭上了腔,一手交钱,一手交人,张大旺花了两千块钱把这女人领回了家。

自此,张大旺就不再下地干活了。张武成每天早早就起床蒸一大锅干饭,在干饭的水快焖干的时候,放几条提前腌过的鲫鱼,盖上锅盖,接着添柴火,等米一颗颗胀大熟透的时候,那鱼和大米的香味就一齐散发出来,张武成使劲吸了吸鼻子,朝里屋喊几腔:“旺,旺,起来吃饭啦!”

约摸大半个时辰,张大旺才和那女人磨磨蹭蹭走出屋子,一人去灶上盛了一大碗饭,大口大口吃着,那女人吃了几顿鱼小就又不愿意了,“大旺,鱼太小了,刺多!俺家的鱼都可大啦!好吃得很!”张大旺就扭头吵他爹:“叫你买大一点的,就是犟!明儿晌午你就去集上买个五六斤的!”

张武成在嗓子眼儿里骂了几句,也没敢出声,他把剩下的干饭盛出来,盖到盆里保着温,自己又往锅里添些水,煮了一碗面糊糊,撒点盐沫儿喝了。干饭他是舍不得吃的,留给那娘们下顿吃。

张武成刷完锅,张大旺早和那女人又钻被窝去了,张武成扛起锄头到村南头去锄那块苞谷地,半路上遇到了“木牙磕儿”,喜笑颜开地恭喜他:“你这下子可不担心了吧?这儿媳妇也说到屋了!”张武成叹了口气说:“唉!”“木牙磕儿”有点纳闷儿:“家里又多了个干活哩,你叹个啥气?”张武成摞下锄头说:“唉,现如今是吃饭一圈儿,干活一个儿!”“等过两年给你生了大胖孙儿,不就好了?”

日头渐渐偏西,张武成直起腰看看身后成行的苞谷地,从烟袋里摸出一根自制的香烟抽起来。这烟别看工艺粗糙,吸着可特别有劲儿。张武成把卖剩下的烤烟叶用剪刀剪得碎碎的,又到村里那上学的娃子们那儿要点用完了的作业本,把纸撕下来摊平,碎烟丝儿均匀铺上去,然后调角儿一卷,一头用唾沫封住,另一头剪平,一个自制的香烟就美滋滋地叼在嘴上了。

张武成连抽了两根,约摸着张大旺也该饿了,就扛起锄头往家走。许是这两根烟的缘故,他的脚步变得轻快多了,心情也好了许多,还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调调:“庄稼人呐,早饭吃到那日头偏,午饭吃到那日落山,黑了吃到那鸡儿叫唤!”

那女人在屋憋得烦了,就吵吵要上街赶集去,张大旺给了她五十块钱就又呼呼大睡,自从有了这女人,张大旺总觉得觉睡不够。女人临走时,说要割两斤肉回来给大旺解解馋。眼见得天都黑了,还没见那女人回来,张大旺急了,他挨个儿问去赶集的人,见到他的女人没有。有的说出村时见过,有的说在街上见过。张武成就急了,在村子里像只疯狗一样逮人就问,来来回回窜到半夜,也没个究竟。他又趁黑赶到集上,集上早就人去楼空了。这下子没办法了,张大旺知道遇上了“放鹰”的了,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……

没了女人暖被窝,张大旺更懒惰了,脾气更暴躁了,他不但骂张武成,稍不如意扬起手就打。张武成也不敢说他啥,只得四处张罗着给他再说个女人。

后来,张大旺又说过三个女人,每次都花了大几千。张大旺吸取了前面的教训,再也不让女人单独上街了,哪怕女人在村里串个门儿,他也跟在屁股后面,可是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,这仨婆娘儿最后竟也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了。

要说这张大旺也算背时到顶了,村里也有买来的媳妇儿,人家咋都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,还生儿育女,他咋就落不住一个蛋呢?这几回折腾,把张武成辛辛苦苦几十年积攒的钱也全部掏空了,张大旺再也没有买女人的实力了。

从此,张大旺的酒喝得更勤了,他把剃头的钱喝完了,就喝他爹卖烟叶的钱、卖苞谷的钱、卖鸡蛋的钱、卖牲口的钱。张武成就跪在地上求他:“旺啊,你给爹留个枋子(棺材)钱,中不中?”张大旺一脚踢到他爹肩膀上,骂道:“死了我埋你!”

张大旺没埋他爹,倒是他爹先埋了他,他喝酒喝多了,一脚踩到红薯窖里,生生摔死了,也有人说是红薯窑里氧气少,憋死的,总之就是一句话,死了。

张武成一下子老了十几岁,五十多看上去像六七十,腰也弯了,头发也全白了。

一天,村里来了一群外地人,由一个本地人领着,说是卖什么神纸,能包治百病,他们在村东口的小树林里开了三天会,全村的老头老太太都去了。第一天,所有开会的老头老太太每人免费领了一个洗脸盆;第二天,所有开会的老头老太太每人免费领了一条毛巾;第三天,所有开会的老头老太太每人免费领了一个馍筐,村里人都沸腾了,谁见过这等好事啊!第四天,等老人们一坐齐,那个满脸仁慈的外地人手持话筒温和亲切地问道:“大叔大婶们,你们觉得小李我这个人咋样?”“好哩很!”老人们齐声说。“那我今天要再给你们免费发一样东西,你们要不要?”“要!”“小李我不向你们要钱,只叫你们给小李我一点茶钱,你们舍得不舍得?”“舍得!”“我这包纸可不是普通的纸,里面用高科技药水泡过,能治心脏病、脑血栓、中风、偏瘫,原价888元,小李我只收你们288元,你们说,中不中?”“中!”

张武成回到家里取出压在箱底的一卷钱,仔细数了数,抽出两张大的几张小的,小跑着走到小树林换来一提用塑料裹得密不透风的神纸。

他洗了手撒开袋子小心地抽出一张,果真是浸了药水的神纸,湿漉漉的,他把神纸贴在左胸口上,用手捂着,平躺下来,睡了一阵儿,又用手摸了摸,还在,半夜醒了,又用手摸了摸。

早上醒的时候,他用手去摸,却发现神纸不湿了,看来,这些神药水已经渗到心脏里了,心口疼的毛病估计要好了,他把神纸小心地装在最里层的衬衣口袋里,正好在心脏那个位置。

过年的时候,打工的年轻人、外地的学生都回到村里,他掏出神纸叫一个大学生看,那大学生一看就笑起来:“二叔,这哪是什么神纸,这不就是湿纸巾吗?你看看这包装袋上写得清清楚楚的,心相印湿纸巾!”

“湿纸巾,不就是用神药泡湿哩吗?你看有个心字,肯定能治心口疼!”张武成信心十足地望着他说道。

大学生看看他,想了想,说:“是,是用神药泡哩!”

张武成放心地点点头,把神纸往胸口上又贴了贴。

张武成又有了精神头,他扛着锄头下地,心口疼的时候,就把神纸使劲儿按按,欢快的小曲儿从苞谷地这头窜到那头,“日头落,狼下坡,你怕麦茬儿扎你脚儿,谁叫你老舅倌儿不穿靴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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