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思绪

冬日的思绪

一

冬日的第一场雪落下时，院中的植物，叶早已落尽，只有干枯的枝桠和暗沉的天空，勾勒着冬日简素的画卷。

雪，白色的精灵，让冬天生动起来，也变得无比诗意。我驻足窗前，依然是经常停留的位置，安静地与雪对视。对于雪，我有着特别的青睐，似乎在成年后，只有雪落下的时候，我的心才会告别沉陷已久的浮躁。

小时候，雪对于我来说，是一种玩具，只有冬天才有的玩具。在物质匮乏的年代，对于在偏僻落后的村庄、点着煤油灯生活的我来说，脑海里根本没有玩具这个词。但村庄里生活的孩子，却可以将任意身边的东西，变成可以快乐玩耍的物件。

大雪纷飞的时候，我会被母亲强制要求坐在火炕上写数字。但看着落下的雪，我的心早已飘向窗外，写数字时总是心不在焉。虽然母亲会因为我的不认真，惩罚我重新写，但好动是孩子的天性，我也总是写一会，就趴在窗前看一会雪。心里总期待着雪再下大一点，这样一会就可以堆雪人。

那时没有手套，也没有口罩，我穿着母亲缝制的棉鞋、棉衣、棉裤，在雪中可以自由快乐地奔跑。滑倒也没关系，爬起来继续在雪中奔跑，似乎想握住离自己最近的那枚雪花，但一直不知道，自己手中握住的，是不是就是那枚离自己最近的雪花。

手冷的时候，会将手缩进棉衣袖口里，这样身体的暖意会传向冰凉的小手。小脸冻得红扑扑的，真如红苹果，却会在雪中呵呵傻笑。

雪天，村庄很安静也很清闲，除了各家院中玩耍孩子的笑闹声，偶尔的鸡犬声，似乎没有其它声音。河水早已结冰，听不到潺潺的水声，地里也没有什么农活，这样的时候，大人大多都在炕上聊天。

在村庄，我有很多兄弟姐妹，虽然成年后大家各自忙碌，感情已渐渐淡薄，但小时却感情很深厚。除了年长我六岁的大姐，早早开始担起家中的活计，忙得没时间陪我们，余下的兄弟姐妹，经常聚在一起玩耍。

纵然是寒冬，也无法阻挡孩童想要寻找快乐的心。打雪仗、堆雪人，快乐地身影、欢快地笑声，让寒意在心间隐退。只是这样的陪伴，这样的快乐时光，在多年后，却如一幅幅温暖的画卷，呈现在记忆里。再忆起时，似乎自己还未长大，似乎时光还未走远。

二

在北方，雪是冬天的常会光顾的访客。落雪的日子，空气中有着洁净、清新的味道。

对于儿时的我来说，冬天还有着期待，那便是探亲归来的父亲。而我的期待，却是奶奶的守望。那时，消息的传递大多靠信件，一般普通信件要走五至七天，挂号信会快一些，但邮费较高。若遇有急事，一般都发电报，电报的费用更高，都是以字计费。

父亲的探亲假，基本都选在了冬天，大多是年前，但具体的归期不能确定。于是从入冬开始，我便常常期待着父亲的身影，能在不经意间落入我眼帘。这份期待里，不只是单纯的一份亲情牵挂，还有我对物质的期待。

父亲每次探亲归来，都会带来许多我没有见过的东西，有食品、有用品、还会有衣服或鞋子。虽然自小与父亲相伴的时光极少，所以小小的内心有着无可抗拒的陌生感，尤其对于我这个内心矛盾的孩子来说，一边期待着父亲归来，一边在父亲归来时，又不愿与他靠得太近。

父亲带给我的礼物，总是比其他人的多。而一向粗线条的父亲，居然还会给我捎来粉色的蝴蝶结、红色皮鞋、粉白相间的毛衣……父亲试途用这样的方式，拉近我与他的距离，但每次礼物我全收，但那份陌生感与排斥感并未消失。

父亲的探亲假差不多一个月，也是这一个月的相伴，让彼此建立了亲近感，但这种亲近感，随着父亲探亲假结束，又在逐渐消退。那些年，我与父亲，就这样不断地熟悉，然后又陌生。但我的内心一直有着小小的骄傲，父亲是名军人。

相对于我对父亲归期的期待，奶奶的那份守望更厚重而温暖。也是从入冬开始，奶奶便着手准备父亲喜欢吃的东西，甚至还给父亲准备了棉坎肩、棉鞋。虽然奶奶知道，父亲在部队吃穿都由部队保障，而且很多时候会比家中的好，但一年又一年，奶奶还是准备着自己认为父亲需要或者喜欢的东西。这便是奶奶爱父亲的方式，也是当时大多数家庭，父母对孩子爱的表达方式。

在有班车通过的日子里，奶奶总会驻足村头，等待着父亲从车上下来。班车两天发一次，到村子时已是傍晚，但不论是寒风侵袭、还是雪落村庄，奶奶总会在她认为对的时间，在村头守望着。这种守望，也坚持了很多年。

那份默默地守望里，在未见父亲时有失望，也有期待。在见到父亲时，却带着惊喜与满足。只是每到父亲假期结束时，奶奶依然站在村口，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，不断用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泪痕，然后期待着父亲下一次的归期。

三

我站在十字路口，等待着亮起的红灯变换为绿色。

天色已暗，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，晚上六点二十分。冬天稳步前行，除了寒意逼人，夜开始变得漫长。

有风吹过，冬日的风总带着凛洌的味道，我紧了一下围巾，继续等待着红绿灯。忽然，路口变得格外亮，这种亮让我有种身处白天的错觉。抬头，却见路口商场的广告牌亮了起来，冬日的夜色，也因这片亮光，变得明亮温暖起来。

似乎我的内心，也因这片光而有了一道缝隙，光正透过那道缝隙，抵达我的内心深处。内心因这道光，忽然有些豁然，每个人心灵深处都有着一些执念，这份执念或许也正是让我们时常处于纠结状态的原因。

是的，在这几十秒钟的等待里，我想到了许多事物，关于这个正在开始的冬天，还有已经远去的秋天。我一直想，释怀两个字，笔画并不复杂，但要真正做到，或许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。就如有些事，结局早已想到，但真正面对时，还是难免有些失望。其实失望的并不是事物本身，而是与这些事物有关的人，原来利益与欲望，真的可以抵消多年来的情谊。

雪，从入冬便开始落，但这个冬天却格外冷。寒意，让原本就沉默的我，在这个冬天变得更加沉默。很多心情，终是只属于自己的，与旁人无关，哪怕亲近的人，也未必会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。于是我需要一些时间，来梳理自己内心的这些情绪，直到那种源自眼底的温暖和笑容，再次回归。

绿灯亮起时，微信里有语音信息。

女儿：“胖妈，我已经把米饭做上了，现在开始写作业，你回来炒菜就行。”

我笑了笑，然后回复了一个好的表情。

还未将手机放回羽绒服口袋，手机又响起，看了眼号码，是好友打来的。相识三十年，问候与关心丝毫未减，从青春年少到匆匆的中年。与好友聊着琐碎的话题，脚步却一直向家的方向迈去。

这个寒冷的冬天，终会有一些人与事，在温暖着我。那些平淡而细碎的暖，亦如一道道温暖的光，在我心间不断扩散，让人生的旅途变得有所向往、有所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