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导读】: 那会儿,三中还刚开垦建校,艰苦得很。夏姐先管打钟,油印。打钟是苦差,早起,晚睡。毕业班有补课,一年到头没有休息日。
夏姐大名夏杏春,三十岁。方脸,细腰,柳叶眉,有副金嗓子。《渴望》主题歌和《昨夜星辰》极棒。大前年大学生实习,搞了个联谊会。夏姐兴头头的,打算唱一曲。校长皱眉说:“一个乡下打钟的,胡羼个啥!”夏姐灰了一阵,但不久,校园又漾起了亮亮的金嗓子。
夏姐原在汤河小学,专管烧饭。早些年,小学住进一批中师生,毛头愣小子。夏姐识字不多,对读书人特敬重,软语温言,手艺出奇地俏。饭好,菜香,令那些毛头愣小子嗷嗷叫唤。其实乡村野地,叫座的菜也外不了黄豆芽。傍黑,校长招呼说:“小夏,外省城的‘大学生’,水烧热点,可不敢叫冻着了!”夏姐说:“烧啥!汤河多的是热水,还矿泉的。甭费柴!”说罢,抄起扁担,六里地一溜小跑,连挑了三十五大桶。待学生娃洗毕,夏姐把男女生的衣服一骨碌儿都洗了。天天如是。临走,夏姐送了学生娃十里,回家还眼红红的,直抹泪。丈夫说:“谁惹你啦?”瞪她一眼,谁知道她哭得更凶。夏姐哭起来,不像哭,倒像唱歌。
夏姐做饭菜肯下心力,到汤河小学检查的就特多。校长说:“都是你!没你哪那多烦心事!”不久,夏姐就走了,到三中。夏姐怎么就调走了?问谁,谁都凶巴巴地说,不知道!
那会儿,三中还刚开垦建校,艰苦得很。夏姐先管打钟,油印。打钟是苦差,早起,晚睡。毕业班有补课,一年到头没有休息日。夏姐油印,一学期几万份,都亲手一份份装订好。还管学校公客招待。扫地,洗桌,烧茶,倒水,极勤快也极爽利,人又热情,往往叫客人忘了听汇报。再后来,学校缩编,夏姐又管接电话,收发,上报栏,工作量一个顶四。夏姐没怨言。她说,这也叫事?在家常做呢,小菜一碟!渐渐大家也习惯了。通知、球讯,处分,表彰,通报,一写完往夏姐桌上一扔:“贴了。”夏姐眨眼功夫就回了,噼里啪啦地收拣桌上的碗筷。人家问:“贴了?”“贴了。”“这么快?……你不是长八只脚吧?”夏姐杏眼一嗔:“你才王八蛋呢!”
夏姐能量大。一家五口田地,菜园,一日三餐,一点不耽搁。早上洗完衣服,到校打早自习钟,六点整。晚上挑一担潲水回家喂猪,嘴里轻歌曼唱,细腰闪闪跌跌。夏姐家里每年出六头猪,后来又一手把两个孩子转了城镇户口。一家人也风风光光,老老少少衣服熨熨贴贴。前天丈夫从金铺打电话,叫她送衣服。她打完上课钟动身,六十里一个来回,返校正好赶打下课钟,令那些乡镇干部爱煞。
夏姐的油印室几经搬迁。她走到哪,老师跟到哪。茶水,夏姐一个个满上;饭后聊天,临走记起忘了碗筷,转身来拿,夏姐已经洗了。学校有啥子活动,夏姐把几十个茶杯放上自家带的茶叶,冲满水,只等休息的老师来喝。夏姐的名字,开始只是比她年纪小的人叫,后来大家都叫,再后来,连56岁的全国人大代表芮副校长也这么叫。芮校长说:“夏姐是我们三中的夏姐。”但夏姐没有评过模,也没有“级”可“晋”。夏姐还是夏姐。
夏姐跟学校领导的关系自然极是亲密。各人的家长里短,针头线脑,也愿意跟她掏心。领导内部不顺心的事,她当然都知道。大家叫她夏姐的少了,当面捧她夏主任,后来干脆说,夏姐是学校的二号头头。老师来得少了,领导见她也淡淡的。
夏姐开始了落寞生涯,后来唱歌。爱唱《渴望》和《昨夜星辰》,歌唱得极有韵致。有人听了说,要参加全国过歌手大奖赛,夏主任准得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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